执一科归思(3)

随后的日子印证了师兄的话，一些脾气较大的医生为了工作不得已将她轰走，像我这种比较怯懦的，没有那份魄力，也不敢吱声，也不愿意吱声，想一想毕竟还是可怜之人，可是如果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做，科里的工作也没有办法正常进行，想想都感觉很纠结。对于此人，我还是避之吧，如果我没办法摆脱纠缠，也无法正常工作。她这个人智商还是很高的，我们科室，上至科主任，下至研究生，她均能了然于心，对号入座，这个恐怕是科室里工作多年的医生护士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的。于是我便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，将胸卡反戴一年，果然在我毕业的时候她也叫不出我的名字。

又是一个忙到不知何年何月的日子，一夜未合眼，早饭颗米未进，眼瞅着12点多了，还有不断的电话催促，再不去食堂，精神尚存，可就无肉体可附了。急匆匆向电梯冲过去，电梯口前面有两三个人等电梯，我后面还有两三个人，电梯一开，我就一下子扎了进去，可等到后面的人进来的时候，电梯就响了起来，最后一个人只得退了出去。此时忽然间里面的一个人走了下去，“我不坐了，让有需要的人先坐”，竟然是她。对于一个人的修养，不是一个人的疾病能够掩盖得住的，人的外貌、智慧都会改变，可一个人最纯真的灵魂却仍存于天地。

神经外科病房从来不缺乏声音，争吵声、叹息声、哭泣声、欢笑声不绝于耳，五音杂合。在某一天，病房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密集与嘈杂，在监护室的门口，俨然有一群人围住了一个人，被围的人想出去，围人的人想将圆圈缩小，似乎将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。然而在神经外科的市井般的环境下却显得不愠不火。“我是精神病，我杀人不犯法！”一声呵斥，霎时去除了人群的喧嚣，众人倒吸了几口凉气，还未定过神儿来，都睁大着眼睛，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，只见一个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了几趟水，不是汗水，也不是雨水，是红色的血水，还有几滴血珠在反射着寒光的刀刃上尚未滴下。一瞬间，众人都消失了，留下的只有那个惊恐的师兄和含情脉脉的她，仿佛世界在此刻凝固，也凝固了她那流血的臂膀。其实那位师兄就是当初负责她父亲的管床医生。并非每一个爱情故事都会有一个完美或者凄惨的结局，那位连续两次惊魂未定师兄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，据说是到学校的实验室里做实验探索医学的奥秘去了。

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，流金岁月中到处都是爱情的土壤。她很快又喜欢上了另一位师兄，不知师兄近几日有何要事又在科室多日未出现。在我值班的一天，在办公室的玻璃板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。

“Dear XX ,Why you avoid me？I know you don’t want to meet me.I will wait here until you come.Do you know my sadness.

昨天晚上这里18楼共有46个病人，大部分人都挺好，1829-5病人已经发烧好多天，昨晚又发热了，但没有之前那么热，1832-4病人家里人又因为钱打架了，1835-3病人骂了一晚上的人，1836有两个病人发热，但吃完药很快都退热了，1841那个病人昨晚又出现剧烈头痛了，还吐了，这两天食欲都不好，得好好调调。”

看完我是觉得很好笑，但在笑声中却也抑制不住那一份儿敬佩，也略有一份儿悲伤。这整个病房病人的病情竟然在她手中能够如数家珍，而且能够细心到他们的喜怒哀乐。这些病情有些恐怕是负责的医生也不会观察得如此细致。虽然过了这么长时间，她的病情也进展了很多，爱情伤害了她很多，可她依然在追寻，而且毫无保留地追寻。倘若上天没有赐予她不幸，她一定是一个美丽而智慧的女人，也会收获一份儿美好的爱情。

到了后来便没有了后来，过了很久，大家发现她一直没出现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直到后来她的哥哥来到科里。原来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，理智丧失越来越多，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，在某一天，她一下子推倒了她的母亲，她的母亲从楼梯上滚了下去，从此再也没有起来。从此，再也没有人能够送饭给她，也无法到病房里来看管她，现在只得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了。

她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长长的走廊里，估计她走的时候还是对这里恋恋不舍，不知她在那里是否会想起18楼与19楼的神经外科，这里有着她最重要的回忆，在这里她告别了她最重要的两个亲人，也在这里追寻过那些所谓的爱情。也许这里才是她的精神归宿，只是一切都成为了过去。

偌大的神经外科病房依然是人山人海，依然是匆匆忙忙，依然有人哭，有人笑，有人在这里找到了希望，有人在这里陷入了绝望。如今的病房里已没有了她的身影，病房里的新人不知道曾经的神经外科有一个神奇的人。然而在一些依旧奋斗在这里的人的口中，还能捕捉到那些流年碎影，坊间传闻也未必不可信。只是在缺少她的日子里，似乎工作中少了一点……

文章来源：《临床神经外科杂志》 网址: http://www.lcsjwkzzzz.cn/qikandaodu/2021/0207/350.html